男人叫做费蒙，他的家是一栋大房子，座落在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边缘，是一栋明亮又有气派的豪宅。它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。
“没想到我们会遇到费蒙先生这样的好人。”一个华丽整洁的房间里，兔子在光滑洁净的地板上跳来跳去，同时那不张开的嘴传出话语，“不仅给我们这么好的房间住，还请我们吃了晚餐。那个管家居然还给了我一根胡萝卜。”
老汉坐在床边，看着兔子，只是笑笑。
兔子停下来，看向老汉，说：“我发现你好像不喜欢说话。如果不是我主动问你些什么，你都不怎么会开口的。”
老汉想了想，说：“其实，很多时候我都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顿了一下，兔子又说，“但是你在很多时候连情绪都不表达一下。难道有智慧的老人都是这样的？”
老汉笑出声：“是这样的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兔子跑到床边，“比如说，嗯……你能先把我抱上床吗？”
老汉照做。然后兔子又开始在软绵绵的床上蹦哒。
“我看你一直都保持着笑容，但又不像是高兴了。就像刚才，我们明明遇上这么幸运的事情，而你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样子。”
“因为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。”老汉说，“开始的时候没有期待过，结果时就不会有喜悦或者悲伤。”
“又在说这样的话。”兔子嘀咕着，“那感激呢？难道你就没有对费蒙先生的感激吗？”
“感激……”老汉沉默了一会，“我先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这个城市里的流浪汉并不是只有我一个，但绝对不会很少，那为什么费蒙偏偏就只把我带回家里？而且他想要帮助我的话，给我一些施舍就行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兔子不解，“难道他还会有什么目的？”
老汉耸了下肩膀：“这我不知道。要不你去偷听一下，或许能听到些什么。”
兔子犹豫了一会。
“……抱我下去。开门。”
过了许久，兔子急匆匆地跑回来，门是虚掩的，她一进门就说：“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？那家伙……费蒙……真是……”
“嘘！”
老汉示意兔子先安静，然后走去关上门。“好了，说不。”
“……”兔子无语了一阵子，“我刚才上了楼，找到他的房间—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房间，门没有关，他坐在一张沙发上，抱着两个女人，那种……那种……那种女人！”
老汉展颜，这只兔子太可爱了。
兔子继续义愤填膺：“我非常非常的生气，一点也不想待在那，但是我刚好听到其中一个女人问他为什么要收留一个流浪汉，那猜他怎么回答？他说：‘明天会有记者来采访我，如果他们看到我好心收留一个流浪汉，并将这件事报导在新闻上，那我在公众面前就会有一个良好的形象，有利于我当选。’这……这什么人啊？”
老汉保持着他一贯的沉默。
兔子看老汉，问：“我们该怎么办？”
“你想做些什么吗？”老汉问，“你只是一只兔子，而我也只是一个老流浪汉，我们能做什么？”
兔子一时也答不上来。“可是……我的内心不允许我什么都不做，那家伙利用了我们，还欺骗了……”说着说着，兔子突然沉默了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。”兔子的声音变小了。
老汉想了想，说：“其实，并不能说费蒙欺骗了我们，他只是没有和我们说出事实而已。谁会说直接不是好人呢？”
兔子低下头，两只耳朵也盖了下来。
而这时，门被人“咚！咚！”地敲了两下。
兔子被吓了一跳：“不会是他们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了吧？不对啊，他们不应该听得到我说话的呀。”
老汉却是很淡定的去开了门。
门外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，老汉刚才见过了，是费蒙的儿子，叫史塔兹。史塔兹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，双手握紧在身前，而且还一直轻咬着嘴唇。
“你有什么事吗？”老汉问。
“那个……先生，我能借一下你的兔子吗？我不会做什么的，就是想和它玩一下，明天就会还给你。”男孩如是说。
兔子和老汉都有些惊讶。老汉在犹豫着，然后听到兔子说：“我没有意见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
史塔兹将兔子抱回自己的房间，关上门，就把兔子放到自己的床上。
兔子还是有些不安。
男孩还是一副紧张的神色，他蹲下来，与兔子平视，又抿了一会嘴唇，说：“你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，对吧？”
兔子心中一震。
史塔兹继续说：“我听到你说话了，吃晚餐的时候，还有你刚才下楼梯的时候，在老先生房间里的时候。”
兔子在犹豫要不要出声。
“你是一只神奇的兔子。”史塔兹干脆跪坐在地上，双手趴在床上，脸尽量凑向兔子，“你会魔法吗？”
“对不起，我不会。”兔子还是说话了，“我曾经也是个人，被魔法变成了兔子。”
在史塔兹惊讶的表情前，兔子又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。
“……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我说话。”兔子说完了。
史塔兹缓了好一会，感叹道：“真神奇！我能听到你说话，是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殊的能力？”
“不，不是的。”
“哦。”史塔兹稍稍有点失望。
“那个……”兔子说，“如果你遇上这样的事，你会怎么样。就是说，你会愿意变成兔子吗？”
史塔兹想了想，缓缓说：“如果可以的话，我真想变成兔子，那总比现在当个人好。”他的语气，似乎有些悲伤。
“为什么？现在你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，有这么舒适的生活，这多好啊。”
“一点也不好！”史塔兹将一边脸贴在床单上 愤愤地说，“我不是要去学校就是得待在家里，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东西要学，不想学会被爸爸打，学不会爸爸也会骂我。爸爸还不允许我和朋友去玩。这一点也不好，我不想待在这里。妈妈就是被爸爸打跑了的，她走了……为什么不带上我？”
男孩的眼角里已经有了一些泪水。兔子走过去，蹭了蹭他的脸：“没事的，都会变好的。”
过了一会，史塔兹坐直来，用袖子擦干眼泪：“谢谢你，艾尔姐姐，以前从来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些。”
如果现在的兔子是以前的艾尔，那她脸上一定会是个温柔的微笑。
“希望你和老先生能快点找到神女，让你变回人类。”
第二天，老汉和兔子打算早早的上路。费蒙挽留了一会，这使他们在出门的时候还是遇上了前来采访的记者。
“可惜了。”事后，途中如此嘀咕着。
又过了两天，老汉和兔子来到了一片废墟。
“我在这里躲过子弹，”老汉指着一处地方说，“当时敌方的火力非常大，我根本探不出头。”
时间正值黄昏，夕阳把老汉的影子拉得又远又长。老汉走着走着，又指着一处地方说：“我在这里扔过一个手雷。这一场仗下来我就扔过这一个手雷。”
“这里，我的一个战友倒下了。他前一天还和我说他想家，想妻子和孩子了。”
“还有这里，我发现了一个被炸伤的敌人，他已经不能动了。我拿枪对着他，他向我恳求。我没有开枪，他成了战俘，但是他伤势太重，最后也没能活下来。”
“这个平地，战斗结束后，我们就在这里清点阵亡的人数。”
老汉带着兔子逛了一圈这个废墟。这里游风萧索，了无生气，处处残垣断壁，且被硝烟熏成一片黑，杂草都没有多少。
“战争是沉重的，”兔子感慨道，“但它已经过去多年，我们现在最重要的，是找一个能过夜的地方。”
“咳！”老汉回应道，“总会有地方过夜的。我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，这里会重新建起来。”
“很难会有人再回来的吧，这个充满噩梦的地方。”
老汉突然停了下来，环顾四周。“都一样的。”
“什么？”兔子不明所以。
“经历过战争的地方，都是一样的。这里，我的家乡，它们是如此的相似。”
兔子震惊：原来他的家已经……
老汉继续说：“我作为一个老兵退役的时候，才发现家早就没了，家人也都消失在战火中。我以为他们是因为不会写信，才没有回家书给我。我大半生都是在军营中度过，除了擦枪会杀敌，其它什么都不会，我就只能流浪。被看我是个糟老头子的样子，其实我不是很老，也不过五十多岁。”
兔子听着，感觉心里很沉重。
“唉！大不了就在这里过一晚，找个不怎么破的屋子。”老汉说。
“你厌倦现在的生活了吗？”兔子突然问。
“嗯……”老汉沉吟了一下，“怎么说，已经习惯了。”
老汉好像无所谓，但人生中的悲哀，莫过于对坏事情的习惯。
“你想过要换一个身份生活吗？比如像我这样，成为一只兔子，或者苍鹰，或者骏马。”
老汉想了一下兔子的问题：“好像这样也不错，变成兔子，我就不会讨厌胡萝卜了。”他好像是在打趣。
突然，老汉隐约间发现了什么东西。
“那只是……狼吗？”老汉道。
这可把兔子吓惨了，要说狼可是兔子的天敌，听老汉这么一说，兔子就忍不住在老汉的怀里发抖。“是……是么？别骗我啊，万一是狗呢？”
“应该是吧。”老汉语气很平淡，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恐惧，“毕竟狼一般都是群体行动的。”
兔子稍稍安定了一点，她又调侃道：“你看变成兔子之后，你就是一个弱小的生物了，你还想变成兔子吗？”
老汉没有回答兔子，只是说：“这附近可能有人居住。”
那头“狼”嗅了一圈，没有理会老汉和兔子，就往一个方向走去了。老汉跟了上去。
“狼”和老汉走出废墟，穿过一片小树林然后，映入老汉和兔子眼中的，是一个在霞光照耀下的小村庄——美如画卷。
“看吧，”老汉笑道，“这里不只是有噩梦。”
终于，老汉和兔子来到了威密尔城。
威密尔城就在威密尔山的脚下，房屋井然有序，一条长河横贯城中。它身后的威密尔山，巍峨挺拔，绵延数里，林木青葱，宛如有神眷顾。
老汉和兔子到了威密尔城之后，先在那里休息了一天，第二天才向威密尔山出发。
山脚下，兔子没有老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，而且……
“终于到这里了。”兔子淡淡地说，“克里斯，接下的路很难走，要不就我一个人上去吧，谢谢你带我到这里。”
不知什么时候，兔子开始直接叫老汉克里斯，而老汉他并不在意，反倒觉得这样听起来更舒服。
听兔子这样说，老汉摇摇头：“神女不是说需要能听到你说话的人带你去见她吗？我怎么可能不用去？别小瞧退伍的军人，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是很弱。”
兔子默不作声。
“你不用先去看一下你的奶奶吗？”老汉又问道。
“不了，”兔子说，“村子在另一边呢。”
“哦。你不担心她吗？她一个人在家。”
“不用担心的，村里的人都很好，会照顾好奶奶的。”兔子看着眼前茂密的山林，“走吧。”
中途。
“克里斯，要不你就不要去了吧。”
“没事，我只是……有点累而已。呼！我抱着你走了那么长的路，你现在都不知道等我一下吗？”
“你本来可以不用来的。小心点，那里很滑。”
“又说什么傻话。该死！怎么这么多青苔？”
……
“克里斯，休息一下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带有吃的吗？”
“有几个面包。”
“哦。带有胡萝卜吗？”
“没有。这周围不都是草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……
“艾尔，你真的是来这里拾柴的吗？”
“是……是的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是从你的村子那边出发？而且这里已经很高了，枯木又不是很多。”
“……哦！我想起来了，其实我一直想爬一次威密尔山，去山顶看看风景来着。原来我那天不是去拾柴的呀，抱歉，记错了。”
“……那算了吧。”
日中过后，老汉和兔子终于来到了那个山洞面前。洞口被一层层的绿色植被包裹着，虽阴暗却不显其恐惧，反而让人觉得里面是精灵住的地方。
老汉站在山洞前，一时间也被洞口吸引住了，怔了一会，他问兔子：“洞很深吗？”
兔子蹦到他脚边，说：“有些深，而且还挺暗的。”
“还好我买了火柴。是从一个小女孩手中买的，很便宜。”
老汉找来一截枯木，又撕下一块布来，捆在枯木上，然后点燃破布。
一手拿着火把，一手抱着兔子，老汉说：“进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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